一代接一代的读者通过《荷花淀》、《铁木前传》等传世名作所熟知的孙犁,今年已经85岁了。可是在文学评论界,近来又开始用“新孙犁”称呼他。这位早已享誉文坛、功成名立的“老孙犁”,怎么会先“老”后“新”、越“老”越“新”呢?
日前中国作协等单位在《天津日报》社召开的’98孙犁创作学术研讨会认为,“老孙犁”和“新孙犁”一脉相承,分别代表了孙犁创作的前期与后期,也分别代表了孙犁在中国现、当代文学史上所创造的两座风貌各异、造诣精新的艺术高峰。
与会专家们认为,属于1956年之前的“老孙犁”,用他独具风格的小说和理论著作,为中国革命主义文学争得了不朽荣誉。他继承了“五四”以来现实主义文学的传统,而以特有的抒情风格独步文坛。他把非凡的诗人气质与才华全部倾注于小说创作,致使诗名反而隐没不彰。他长于抒写青年女性的美好形象,擅于描绘战争生活的诗情画意,精于刻画残酷战争所激发出的人性善和人情美,反映了中华儿女在民族独立、人民解放、祖国建设的历史洪流激荡下所转变的生活道路和提升的精神境界,为这个改天换地的伟大时代谱写了一曲美的赞歌。孙犁以散文化的叙事结构、诗性化的叙述语言、简洁传神的白描手法、细腻隽永的内心描写、明朗乐观的感情基调,所创造的独树一帜的“诗意现实主义小说”,为解放区文学和开创之初的中国社会主义文学,作出了杰出贡献。并成为通过了历史严格筛选的为数不多的传世精品。
有学者指出,不应被人忽视的是,孙犁是以研究茅盾、鲁迅的评论文章步入文坛的。他也是解放区文学中少见的创作与理论并重兼长、相得益彰的作家。他以《文艺学习》为代表的一批文论作品,详细阐发了革命现实主义的文艺理论,对于各种形式的大众文艺活动给予了切实及时的指导,产生了广泛重要的影响。孙犁的文论,短小精警,注重和读者的感情交流,给人以美的感受,多为出自创作经验的切实之见和甘苦之言,结论往往平实稳妥、令人信服。自有他人无可替代、难以企及的学术魅力。时至今日,仍是值得理论工作者刮目相看的典范之作。
进入新时期文学以来,经历了十年疾病、十年浩劫,重新开始写作的孙犁,没有成为引导新潮的众所瞩目者。但他以近古稀之龄、抱多病之躯,在文学创作的思想内涵、表现领域、美学意蕴、文体形式、语言风格诸方面进行了全新创造,不仅作品数量与以往相等,而且产生了《芸斋小说》、《书衣文录》、《耕堂读书记》等一大批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。参加研讨会的学者普遍认为,孙犁的后期创作是一个飞跃性的发展。
许多专家看到,这时的“新孙犁”,在体察现实人心的同时,显示出向中国古典文化全面复归和深入开拓的姿态。他继承了中国“文史不分”的传统,潜心于各类古代典籍与人物的研求,从诗笔进于史笔、从反映进于审视、从喻世进于修身,表达了更为广阔深邃的历史思考和人生感悟,也体现出中国传统文人特有情趣和神采。孙犁进行了提炼古今、多姿多彩的文体创造。他的《书衣文录》是吸纳了古代题跋的精粹,在中国文学史上首次出现的崭新文体。古代笔记小说、读书札记的特征也在他的小说和杂文中得以新生。孙犁的文学语言素以质朴简洁、清新隽永见长,在对古代文言进行了深入借鉴之后,达到了高度的纯净与素美,为中华民族的语言宝库增添了一种新的语体风格。孙犁以对古典文化的全面守成和现代转换,为中国当代文学的民族化贡献了一笔值得推重的财富。
研讨会指出,在文学发展史上,能够成为反映一个时代的杰出作家,已属不易,而孙犁在纵跨65年的写作生涯中,始终焕发出经久不衰、历久常新的创作活力,对两个不同的历史时代都作出了成功描绘,都取得了举世公认的艺术成果,就更为难得。尤其令人惊叹的是,孙犁在风格成熟、成绩卓著之后,晚年变法,二度辉煌,实现了对于作家十分艰巨罕见的创作转型,使这两个历史时期的作品,呈现出各出机杼、各辟新途的崭新风貌和独立品格,达到了与时同进、别开生面的高超境界。所以才引发了学者深入探究的“新”、“老”孙犁之说,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独具魅力的“孙犁现象”。